“名字这东西,其实比命还难改。”老林把盏茶递给我,指尖在瓷杯边缘转了一圈,像是要把那句老话也一并转进去。窗外雨声淅沥,檐角铜铃叮当作响,倒真有几分江湖味。我摊开宣纸,打算给即将出生的侄女取个名字,却在“古风起名”这四个字上卡了壳。
老林是书院里的老学究,平日最爱翻和,三句话不离典故。他瞥了眼我写的“婉兮”“清越”,笑得胡子直颤:“你这是把诗经当菜单,专挑好听的字儿往碗里夹。”我挠头,确实,古风起名最怕的就是堆砌。就像把“墨”“璃”“殇”往一块儿凑,乍一看仙风道骨,细品全是塑料味儿。
“得先摸准脉络。”老林蘸了茶水,在案几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“水”字,“你看,若孩子生在谷雨,木气正旺,名字里带‘桐’‘蘅’,听着柔,实则借了草木生发之势。要是生在霜降,反而该用‘砚’‘铎’这类金石之器,压一压寒气。”我恍然,原来古风起名不是穿越剧里随手抓个生僻字,而是像老中医开方,讲究时令、五行、音律,甚至得看爹妈的姓氏能不能托住那个字。
雨停了,老林领我去后院。青苔石阶边,一株老梅斜斜探出墙头,花瓣落在石桌上,像打翻的胭脂。“我孙女叫‘衔青’。”他忽然说,“取自‘衔得瑶华第一枝’,又暗合她爹姓谢,‘谢’字有‘辞去’之意,加个‘衔’字,便是把辞别的遗憾叼了回来。”我伸手接了一片花瓣,心想这名字真妙,既有诗意,又藏着长辈的私心——仿佛孩子一出生,就把春天牢牢衔在了唇边。
夜里回家,我翻出族谱。高祖那栏写着“鹤洲公”,曾祖是“听松居士”,到了父辈却只剩“建国”“卫东”。像一条大河,上游清澈,下游突然混进了泥沙。我忽而明白,古风起名不是复古,而是把断掉的线头重新接上。那些藏在里的风骨,躲在里的烟火,其实一直在等一个名字,把它们叫醒。
最终我定了“溯洄”二字。出自,又有逆流而上之意。侄女若以后问起,我就说:你爸姓苏,“溯”字谐音,而“洄”是水绕石不折的意思。愿你往后人生,哪怕遇见礁石,也能兜个漂亮的漩涡,继续往前。
名字落定,我长舒一口气。窗外月光像新磨的墨,把“溯洄”两个字照得发亮。老林说得对,古风起名从来不是装神弄鬼,它只是提醒我们:在键盘敲出“梓萱”“子轩”之前,先想想千年前某个书生,是不是也曾对着同一轮月亮,给怀里的小女儿取过一个温柔又倔强的名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