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次听说“测字起名”这四个字,是在一次同学聚会上。老陈端着酒杯,一脸神秘地凑过来:“我家闺女的名字,就是师父拿毛笔写的‘曦’字,当场拆成‘日’和‘羲’,说这孩子将来一定光芒万丈。”我当时没当回事,心想这不就是字谜嘛。可后来,我自己当爹了,才发现给孩子起名这件事,比高考填志愿还烧脑。
翻字典、翻诗词、翻族谱,折腾了半个月,最后都卡在一个问题上:好听是好听,可到底适不适合?于是,我鬼使神差地想起老陈的话,拎着一包茶叶,去了城南那条老巷子。巷子尽头的小门面没招牌,只有一张木桌、一壶热茶、一位头发花白的先生。他听完我的来意,没急着翻书,而是让我随手写一个字。我写了个“墨”——那段时间正好迷上练字。先生把宣纸转了个向,眯眼看了几秒,忽然笑了:“黑土为墨,藏水养木,你闺女五行里缺木不缺水,正好。”接着,他提笔在旁边写了个“槿”:“木槿的槿,朝开暮落,落而又开,韧性最好。”
我愣住了。槿字我认得,却从未想过它能和“墨”产生化学反应。先生把两张纸并排放着,像拼积木似的,左边一点水,右边一撮木,中间那团“黑土”就成了滋养万物的底子。那一刻,我突然明白,所谓测字起名,并不是算命先生嘴里玄而又玄的咒语,而是一场把汉字拆成零件、再重新组装的精密手工。它有点像老匠人修表,放大镜下每一颗齿轮都要咬合得刚刚好。
回家路上,我把“槿”字翻来覆去念了十几遍,越念越顺口。老婆听完原委,第一反应却是担心:“靠谱吗?万一孩子以后不喜欢怎么办?”我摊手:“那只能怪她爹当年手贱,写了个‘墨’。”话虽如此,心里却莫名踏实。后来上户口,民警抬头看了眼:“这字少见,挺雅。”我一乐,暗想先生那壶热茶没白喝。
再后来,我陪表姐去给她家双胞胎起名。她写了“安”和“然”——两个太平凡的字,先生却从“安”里拆出“女”和“宀”,说姐姐喜静,适合“宀”下有“女”,于是给了个“宛”字;弟弟的“然”底下四点水,先生索性换成“燃”,补火又不失本意。表姐当时瞪大眼:“这也行?”先生慢悠悠地喝了口茶:“汉字讲究的是象形意会,你把字当图画看,就能看出脾气。”
渐渐地,我发现身边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用这种方式给孩子、甚至给公司取名。有人写“舟”,最后得了“杭”;有人写“禾”,最后选了“稚”。每一次拆解,都像在解一道只有中国人才懂的密码。它不保证飞黄腾达,却能在某个深夜,让你觉得这个名字跟你之间,有根看不见的线牵着,风吹不散。
当然,测字起名也不是万能的。我后来问过先生:“要是有人写了个‘难’字,您怎么解?”先生笑得像只老狐狸:“那就拆成‘又’和‘隹’,小鸟反复试飞,终能展翅,不也挺好吗?”我服了。原来关键不在字本身,而在那双愿意把笔画揉碎了再重新捏起来的手。
现在,小槿已经会写自己名字了。她总把“木”写得太大,“堇”挤成一团,我却越看越顺眼——那株小木槿,正在她自己的纸上,一次次朝开暮落,生生不息。偶尔我也会想,如果当年我写的是别的字,她会不会变成另一个名字、另一个性格?可人生没有如果,就像测字起名,落笔无悔,一笔一画都是当下的心念。